提起何其芳,我們不由得想起中學語文課本上《我為少男少女們歌唱》那首詩。身處延安這片新天地的詩人,激情澎湃地歌頌新生活、歌頌新生事物,曾激發多少有志青年義無反顧地奔赴紅色圣地,又鼓舞多少代年輕人迸發蓬勃青春力量,勇敢追夢。
何其芳這位從四川萬縣(現重慶萬州)走出的現代著名詩人、文學理論家,早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哲學系,1938年來到延安,在魯迅藝術學院任教。解放后,曾長期擔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。他一生為革命文藝做了大量拓荒工作,詩作婉麗中見清幽,沉郁中顯高昂,與李廣田、卞之琳并稱“漢園三詩人”。就是這樣一位杰出詩人,也曾與壽縣結下了一段不解之緣。
在上級組織安排下,1964年9月,以何其芳、毛星為領導的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十多人赴安徽農村,來到壽縣九里公社參加“四清”運動,至1965年6月返回北京。巧合的是,詩人卞之琳也在這段時間,隨中國社科院外文研究所來到壽縣參加“四清”運動。
當時的壽縣農村,到處是“小的村莊,矮的草房”,晴天滿身灰,雨天一身泥。這些學者同廣大群眾一起住草屋、喝稀粥、吃咸菜,參與勞動。他們通過走訪調查、召開會議,幫助群眾解決實際問題,還將這段經歷當作深入基層體驗生活的機會。
工作之余,何其芳和同事們組織社員開展讀書會活動,為大家進行文學啟蒙,豐富精神生活。每天晚飯后,社員們從四面八方匯集到大隊部“聽書”:由一人朗讀,眾人聆聽后展開討論。參加者中,絕大多數是年輕人,文化程度參差不齊。所讀內容包括《林海雪原》《鍛煉鍛煉》等小說,《竹矛》《村風》等詩歌,以及相關評論文章。每次讀書會都像一場高級別的聽覺盛宴,且越辦越紅火。隨著讀書會的開展,文學創作、文藝演出等文化活動也隨之興起。
文學研究所的同事們還借助讀書會,開展文學調研與學術研究。他們發現:農村讀者偏好電影、戲劇和長篇小說;文學研究應關注普通民眾對文學的需求。所謂文學創作,就是“人寫人,打動人”——作家創作人物形象,作品打動讀者。而當時不少評論家忽視了讀者的反應,這恰恰是作品能否影響社會的關鍵。他們將調研成果整理成《安徽壽縣九里公社社員閱讀和評論文學作品情況的調查》一文。1966年年初,在形勢已然緊張的背景下,何其芳推動該文發表于《文學評論》第1期。
需要說明的是,“四清”運動在開展過程中存在“左”的偏差。但何其芳參與領導的九里公社“四清”工作,兼具政治任務與學術探索性質,其中的文學調查部分,為當代中國首次“文學生活”研究提供了鄉村文化消費的珍貴樣本。
“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,你裝飾了別人的夢”——這是卞之琳《斷章》中的詩句。何其芳等人深入基層的作風與循循善誘的文學啟蒙,影響了一大批文學青年。當時就有一位文學青年請求何其芳為壽縣寫詩:“‘寫一首詩吧,何其芳同志,給我們壽縣寫一首詩!’已經七年了,這樣的聲音常響在我耳邊。”
八個多月的朝夕相處,讓何其芳與九里的鄉親結下深厚情誼;壽縣厚重的文化、秀麗的風光,也時時牽動著他的心。為了兌現承諾,他苦心醞釀,最終于1971年創作完成《寫給壽縣的詩》。這是一首145行的長篇抒情詩,1978年發表于《詩刊》第6期,后收入《何其芳詩稿》。
《寫給壽縣的詩》是一首發自肺腑的頌歌。詩人深情贊美壽縣厚重的歷史文化:“它是古代楚國的國都”,“楚國曾有高度的文化,還有屈原的辭賦”。詩人贊美壽縣秀麗的自然風光:“壽縣的早晨露珠般新鮮”,“陽光燦爛,我走在公路上。大楊葉在風中搖動像鈴鐺,開著花的紫云英像一片錦繡”。詩人更贊美壽縣人民英勇、無私、勤勞的品質:“在生產隊中間,在我們面前,就有這樣的共產黨員:抗日,打蔣介石,辦農會,斗地主,他樣樣都是奮勇爭先”。
彼時的壽縣雖“并不富裕”,“舊社會和水災還留下創傷”,但何其芳仍對其前景充滿希望。如今的壽縣,大力實施“南工北旅”發展戰略,經濟邁入快車道,成功融入合肥都市圈,相繼實現“高速夢”“高鐵夢”“空港夢”“通江達海夢”,先后榮獲“國家歷史文化名城”“中國書法之鄉”“中國文學之鄉”等稱號。若何其芳先生泉下有知,想必也會倍感欣慰。
在何其芳的文學創作中,壽縣成為他又一個精神原鄉;而壽縣的歷史文化,也因他的筆墨增添了不朽的詩人印記。
(吳驤)